Ro文希

几近博爱,骸纲本命,目前一カラ热推中。佛系随缘写,无死线没人催龟速更,你可以催催。

【银菊】肆 年

市丸银吧文组,初次活动,关键字:柿子   

原著走向,依旧是银死亡之后,文中更改银菊相遇时间,并忽略了战后一护能力丧失的问题,请勿深究。

 ****************************************************************************

你一定觉得她是疯了。

 

1、五月花开

 

   “柿树几月开?”

 

    “五月。”

      这个问题来的突兀又随意,在众人天上地下的闲聊里,突然的插入进来,所以任谁都想不到这里酿着某个极富企图心的预谋。

 

     松本乱菊在五月单方面宣告入住了六番队。

 

      她再一次站在树下向上仰望的时候,白哉坐在廊下喝下一口茶,再一次默许了她的行为。阳光透过浑圆叶片打下模糊的光影,小团柔和的光,不刺目却触手不及。

 

     一旁的茶一动也不动,恋次抓着吉良从隔壁番队跃进来,正好看到露琪亚的欲言又止。对于这个兄长,她总带有份敬畏,“兄长大人…”她只酝酿了个开头,剩下的询问太多,噎在了胸口,也不知从何问起。

 

     吉良也只是尝试性的挣扎了一下,这让恋次更加不满的直接把他扔了下去。又来了,吉良有时候真想就这样与世长辞。松本乱菊突然宣告入住六番队,开始整天在柿树下仰望,这怎么看都是异常。异常终会有缘由,偏了她这酒友见人就躲,最后干脆藏在了三番队,闭门谢客,其中必有猫腻。恋次是个急性子,受不了那些个遮遮掩掩,鼠头鼠尾。直接往往最有效,他始终这样认为。

 

     有个鬼的猫腻。

 

     吉良伊鹤觉得在与世长辞前,他也许应该先骂天。为什么每一次受牵连的都是他。日常陪酒,有问题了还得负责侦察推敲原因是咋的。并且苍天可鉴,那两个人要做什么的时候,何时告诉过他。

 

     是啊,两个人都不会。无论是作为部下的他,还是作为酒友。也许他就是失格,各种意义上。

 

    于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忏悔自己的失格不行吗?!!

 

    好吧,俨然不行。在他幽幽的从地上爬起来,毕恭毕敬的向这个庭院的主人问过好,顺便接受了一旁露琪亚回礼之后就被人眼疾手快的绑了起来。开溜的机会都没给。

 

     白哉在纵容了他们胡闹之后就起身离开了。于是露琪亚憋在胸腔的话始终没能说出来。乱菊站在树下同他们打起招呼,与往常无异的调侃,恋次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就踢了吉良一脚。

 

     吉良甩开束缚只回他一个白眼。“三番队还有事,打扰了。”他还是溜走了,以最快的速度,恋次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抓住。

 

  “日安,松本副队长。”场总得有人圆,青梅竹马的冒失也总是由她圆回来。乱菊站在树下眯起眼笑,露琪亚却觉得她疯了。

 

     她在树下仰望,等到五月花开。

 

 

      女性死神协会的春季聚会,她们闹了整整一天,八重樱垂的满院清幽。酒酣正乐,没多少人注意到有人悄然的到来,拍着碎蜂的肩豪爽的灌下几坛酒,又极快的离去。乱菊在她的离去后指着庭院另一侧葱茏的老柿树问几月开花,她问的随意。伊势七绪推了推眼镜,有点微醺,于是答的也漫不经心。

 

     “五月。”

 

      于是她等到了五月花开。

 

      花在几天前就已经开遍,小朵淡黄的花,花瓣厚实,萼叶苍翠。并不醒目的花,露琪亚想,不妖不娆,低调又而朴实,扑着满面的纯真挤满了整颗树冠。嗅的话,有极淡的香,若有似无的飘着。

 

    乱菊不是在等花开。

 

    露琪亚是知道的。她在等人,只是等到了花开。

 

  “花已经开了呢。”

 

     乱菊愣了愣,“是呢。”

 

   “你还等得到吗?”

      露琪亚觉得自己也疯了,所有人都对此小心翼翼心照不宣,她却打算在这些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里豁出个口子来。恋次在一旁显然跟不上,要等什么?他拉了拉青梅竹马的袖子,等柿子成熟?这才是真疯了。

 

     没多少人注意到,不见得就没人注意到。女子有时天生的直觉,精准的可怕。“瞬神”夜一没人追的上,却不妨碍有人能看得到她离去的瞬间,看过来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悯。这是作为同为女性的哀叹和同情,大约“瞬神”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这是天性的本能。

 

   “也只能等吧。”乱菊对此看的很开。她毫不介意,大咧咧的性格让她笑的都比其他人开怀。

    “瞬神”夜一追不上,就只能等。

 

     露琪亚是佩服她的。像很多人那样,这个女子的坚强让所有人都叹服。从四年前,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的奔溃里坚强到了现在。所以她打消了原本自作主张的想要帮忙意图。她接到了去现世驻扎的命令,很快要动身。夜一眼底的答案,她想大抵就在奸商的店里。

 

    “那么,祝您顺利。”

 

    “你也是,一路顺风,露琪亚,代我向一护问好。”你看,这个坚强到让人叹服的女子还聪颖至极,“谢谢你。”她站在树底的阴影里说的认真,她都知道,无论是他人的善意纵容还是露琪亚刚刚打消的好意相助。

 

     不得不佩服。

 

     恋次一脸茫然的在女子们的对话里不知所措。

 

     这是女子们的故事,一个有关花开花落的故事。

 

 

     乱菊没能等到花落。她在那个下午等来了一脸无奈的黑猫。阳光透过浑圆叶 片打下模糊的光影里,黒猫点着脚尖轻盈的越上树冠,它来找它的白哉老弟讨酒喝。它是如此坚持的,哪怕那是个朽木白哉并不在的午后。

 

     逆着光,乱菊眯起眼从树下仰望它。沉默持续了很久,四枫院夜一甚至以为她已离去,直到她以猫的形态俯视下去,才看到女子的逃避。她的发已经蓄的很长,不知何处的风扬起了它们,伴着若有似无的幽香。花开正浓。

 

     也许是出于某种心疼,抑或是怜悯。这可能并不重要。她不过是来蹭酒喝,她还是这样坚持,就像那天聚会的悄然到来又快速离开。都是女子太过敏感,夜一并不想承认自己一向的严谨里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那些感情作祟的心软,包括在露琪亚淡淡一句“花开了,她还在等。”之后的揪心。有时候,很多时候,她都厌恶着那些女子天性里的柔软和感性。

 

     但她不讨厌坚韧。“瞬神”夜一喜欢女性的坚韧。

 

     就是因为这些喜欢。四枫院夜一在午后和煦的阳光里闭上眼。

 

   “他在那吗?”她问的轻,却没有犹豫。夜一抬眼看了乱菊最后一眼,看到女子快要破碎的粉饰。她明明知道,却执拗的要他人的一句肯定。这四年令人敬佩的坚强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在独自坚持的最后退缩,试图从他人那里得到支撑的勇气。

 

     女子的柔弱。

 

      这并不适合松本乱菊,于是夜一敲碎了它。“在又如何。”黑猫沐着光,眯起眼慵懒的漫不经心。“反正他也记不得你。”这是承认了。

 

     乱菊接受的很快,她始终有着她的坚韧,“夜一桑,谢谢你。”没什么比他消失更糟糕的了,不是吗?她已经在最糟糕里熬过了四年。

 

  “要辞职了吗?”

 

  “怎么可能。”

 

  “那是打算干脆逃?”

 

  “像夜一桑这样也不错啊。”

 

      她们在五月花开正浓的柿树下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要抛弃信仰和职责,你的觉悟不够,黑猫摇了摇尾巴。是的,勇气也不够,乱菊笑着承认。

 

     到底那一天夜一没能蹭到酒喝。

 

     松本乱菊却再一次单方面宣布搬出了六番队。

 

 

 

2、七日葬礼

 

     这将是那年夏季最美的葬礼。

 

  “ 葬的是什么?”夜一偏过头,露出些迷茫。酒喝的急,灼辣一路烫到了心窝,她人类形态时眉带英气。乱菊眨眨眼,竟觉一瞬沉溺,大抵她是有点醉了,笑着甩开这些的时候她又灌下一口,正午的海平面荡着连天的困倦,乱菊在甩出的一丝清醒里考虑了一下,将已空的酒瓶砸进缎般的海面,“老娘的少女心。”

 

  “瞬神”怔了一下,发出爽朗的笑。

 

     漫长海岸线从脚下一路没入眼力所不及的边界。

 

 

      松本乱菊确实不会出逃,她申请驻扎空座町,短时间接任露琪亚。白哉拍了拍看不见的尘埃,说是朽木家不知几百年一次的家族集会,要求全员到场。总队长沉默了一会,少年的队长落井下石说申请换副队,现任的这个不干活没什么用。

 

      她在花悉数凋零的凌晨离开。

 

      前一夜下了雨,晨风飒爽。乱菊拍着恋次的肩,大喇喇的笑的满眼促狭,“我这就去把你的小露琪亚换回来。”恋次的“才没有”还没有脱口,她就已通过穿界门。

 

      她在前夜大雨中的送行宴上说柿子成熟的时候就回来。

 

     “你可以不回来。”吉良在她微醺倒过来的时候,低声说,她笑着坐起,搂起身边的人,大声的说着,我可舍不得你们。

 

       她还有默默纵容给予她支持和成全的伙伴,也还有放不下的职责,她曾以一小片的灵魂起誓,奉献忠诚。这是她曾追逐他的代价,她必须承担。

 

 

 

    “七天。”乱菊觉得说出这句话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以至于她连继续的笑都维持不下去,“给我七天。”执拗又固执。

 

      松本乱菊从未想过他们的再次相遇。

 

       她从不敢奢求再遇。四年,丝毫的希望都能在时间的沉淀里压垮她自欺欺人的坚强,于是她从不抱有期待。

 

      但当相遇发生,她却平静的像是已演绎过了无数次。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定在自己未能察觉的地方,私自又无意识的演绎了无数遍,又擅自的遗忘了无数次,那些话在不断的循环往复里一点一点渗透进肌肤,蛰伏入肌理,然后随着血液流窜到了全身。于是每一个细胞都记得。

 

      她要用七天埋葬追逐等待的百年。

 

 

     上一次出行现世是四年前,现代化发展迅速,在危机里忙里偷闲逛过的街道已是焕然一新。

 

       空座町驻扎工作并不繁重,这个经历了惊心动魄却不自知的城市藏匿着太多的传奇。像是某个热血的死神代理。交接工作简单实质也没有必要。

 

    “能带我去转转吗?”乱菊在交接的时候这样要求。

 

       露琪亚一个肘击将一护那句“有什么好转的。”砸碎在了肚子里。“没问题,松本副队长。”

 

     “叫我乱菊就好。”

 

     “那么乱菊桑我们走吧。”

 

      她们在初夏的炎热里走过长长的街道,路边葱茏的绿化带开不知名的花,时有树阴,阳光透过浑圆叶片打下模糊的光影。

 

      露琪亚走的不急,乱菊便在身后不缓的跟着。夏季里灼热的风灌满了全部静谧。

 

     浦原的店并不远,她们走了很久。乱菊说把每一步都刻进了脑。露琪亚终于笑了起来,跟着打趣,没想到乱菊桑竟然也会路痴。

 

    “我还会很多哦~”她扬了扬眉,眉角眼梢的得意。

 

      这样玩笑式的轻松稍纵即逝,露琪亚在女子越过自己时卷起的风里看到了那些四年里的坚强。她想自己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自信与勇气,她果然还是敬佩她。

 

      他们的相遇该是怎样?

 

       不过是双目对望。背景里不大的商铺瑟缩又寒酸,就像是个笑话,于是乱菊被惹笑。她一步跨过他们的距离,像是跨过那些自欺欺人的坚强里间隔的岁月,欣长的发被扬起,在被搅动的空气形成的风里。

 

       是阳光正好的夏季。

 

 

 

    “我一点都不喜欢夏季,”乱菊已经薄醉,口齿不清的开始抱怨起来,“死霸装又厚又不好看,黑色一点都不散热。”她伸出手指在眉边晃了晃,“我跟你说啊,四十六室那些老顽固一点审美都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夏天。”

 

     并不喜欢夏天她强调了很多遍。夜一也有点醉,她应和着,把手边一地的酒瓶砸进平静的海面。海发出沉闷的噗通声,把一切砸入进来的都无声吞噬,无论是不着边际的抱怨还是作为垃圾的酒瓶。“瞬神”拍了拍手,说“在现世这是犯罪。”当然,她指的是扔酒瓶。

 

     乱菊眯起眼看了看她,毫不介意,她也并没有理解,思绪混沌成一团理都理不顺,她还沉浸在对季节的喜恶的纠结里。

   “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夏季。”

 

     一句话却让夜一觉得她并没有醉。

 

    “然后再一次也是。”

 

    “每一次。”她说,将最后一个酒瓶也砸进了海里。她才不管这是不是犯罪。何为犯罪?那又究竟是什么罪让她总在炎热的季节遇见他,然后看着他每一次的离去。

 

     其实她最讨厌的还是冬季。

 

     她强调了无数遍,却没有一次说出这被噎在喉间的下半句。

 

     他的每一次离去都是冬季。

 

   “你打算怎么做?”终于。乱菊也知道夜一终会问这个。

 

     大概人人都会好奇吧,从得知他生还,到再一次相见,她始终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会还在,也不问从掌间消失成灵子的人是如何在四年后又一次重现。甚至是被告知对方对她记忆全无全然接受。再见只执拗的抓着人,说要人给她一周的时间。

 

   “夜一桑竟然信了吗?”乱菊笑的自嘲,酒已尽。近海呈现着一种浑浊的墨绿,夜一说,这是夏季海的特性,很多时候人的常识都是错误,海不一定就是蓝。乱菊眯起眼看那浑浊的绿一波一波蔓延至天际混合为无垠的深蓝。“只是逃避罢了。”

 

     只是害怕。

 

     怕什么呢?大抵是怕那人眯起眼笑,藏起冷色的瞳,说“市丸银,请多关照。”抑或只是句简单疑惑的询问,“请问你是?”

 

     到底她还是怕那些沉淀百年的曾经,如今只有她一人缅怀的不公。

 

      她怕终究还是失去。

 

      所以她开始讨厌他们相遇的夏季。讨厌这些终会离去的相遇。

 

       不过是逃避,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乱菊”

 

      “松本乱菊。”

 

        她拽到他,感觉到温热的体温。“七天。”这些话用了她全部的力气,“给我七天,我会让你想起我。”

 

      他抚开女子被风吹乱的发,眯起眼笑,藏起冷蓝的瞳,说“好。”

 

 

 

他从沉睡中醒来,只有一个记忆。

 

3、花开五月

 

   “五月开花的是什么?”

 

   “柿树。”

 

     市丸银一直觉得黑猫的眼神轻蔑。

    

      由此所达成的对于猫的认知,还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正确构筑。至少是在他蹲在路边询问野猫一个以“浦原”为名的寒酸商店怎么走之前,他并不知道猫与人类有着物种的区别,以及说话是人类所特有的技能。他甚至还曾苦恼过自己无法变身的问题并将此归结于了丧失的记忆。

 

      他刚去了最近的地点,观赏会在五月盛开的花。他正在对世界认知的重新构筑中。重生使他丧失了近乎全部的记忆。

 

    “少量聚集起来的灵子带不了那么多的信息。”名为“浦原”的寒酸店铺的店主曾推着帽子,露出过浅褐色的瞳,比划着解释,瞳底有执拗的痴狂,“都已经分裂的灵子重新汇聚原本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你的重生”他顿了顿,市丸银想他也许是在措辞,这是种直觉,他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对他的称谓有斟酌和犹豫,“市丸银桑,”他说,“你能重生是个奇迹。”

    “失忆是由于原属于这具身体的灵子只占据了少数,一定是有什么力量使得那部分的灵子聚集。你还记得什么吗?任何?”

 

     他对这个世界的第一认知就是从自己存在本身的不可能中构筑的。

 

      真是个挺让人悲伤的事,于是重生后的市丸银想,自己生前大概是个悲剧。

 

 

       这是种并不醒目的花卉,小朵的花,暖黄色泽,花瓣厚实,萼叶苍翠的裹满了整个花,朴实到朴素。细嗅的话,有淡香,他在离去的时候才察觉到,极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的散着,出其不意的给予人惊喜。一种就在身边却触手不及的存在。

 

       莫名的,他想他喜欢这种花。

 

      他已经看过了很多应季的花,从浦原商店的图书里,或是亲自。他在四月的末尾询问起下一月会盛开的花。

 

       彼时他的认知已足以为同一称谓的事物分出类型,让他首先从店主这一事物里区分到奸商类别的人轻咳一声,收起了些不着痕迹的观察。这本不可能的重生已经成为了这个研究者久思不得的执念和心病。再隐忍沉着也抵不过天性里的某些痴狂,浦原眯了眯眼,收起了日常的散漫“你真不记得什么?”

 

    “记得的话不就不能在这里蹭吃蹭喝了。”他眯起眼笑,伸手为自己添了盏茶。

 

    “柿树。”

      黑猫从蒲团上的熟睡里起身,很快消失在午后明媚的阳光里。

 

      她其实并不常说话。

 

      市丸银一直都觉得黑猫的眼神轻蔑,压抑着某种并不自知的哀伤。

 

 

      浦原似乎再也没有询问过他的记忆。

 

       奸商表示,呵呵。

 

       不着痕迹的观察成为了毫不掩饰的直白探究,没有了询问,这种单纯观察与被观察间的沉寂时常出现在他们日后的独处中。市丸银并不介意,那些探究的目光里不时流露出的探而不得的恼怒情绪还会让他心情愉悦。

 

        在他消灭掉再一盘的干柿子时,俨然他已得知那开淡黄花的树会结出这种果实,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爱上了它。浦原喝下一口茶,撇了他一眼,第一次打破了这种沉寂

 

     “需要在下带路吗?”他把瞳底的笑意藏进帽檐的阴影里。“市丸桑。”

 

      不得不说这是个令人新奇而愉快的发现。奸商也确实因此愉悦了起来。

      一个谨慎而能隐忍百年的人,却意外的不耐等待。

      这当然可能是重生带来的改变,却也可能就是原本被隐匿起来的真实性格,无论什么,这些小的违逆处,都极大的刺激着吸引起探究者的天性。

 

        没什么比拆穿一个擅长掩藏的人不自知的心理更让人舒心的了。

 

        他的行动几乎一滞,市丸银确实没能意识到自己的焦躁。而这样的破绽却也只是一瞬,坐回来的时候,他又笑回了看不到瞳色的样子。已被察觉就没什么好掩饰的,他一向是如此务实。并且此刻他也没有陪奸商打哑谜的兴致。

 

        焦躁是真实的。被点破之后,他几乎即刻就清晰的感受到了,几乎都要蚕食掉他全部冷静的汹涌。

 

        花落的夏季,市丸银清楚的记得前一日去看时,满树淡黄的花悉数落去,那些苍翠的萼叶裹起了光秃的花蕊。它们会成为这一年长势很好的果实。树的主人在他多次前去后已与他熟识,折下了最后一枝的花赠与了他。

 

         花叶厚小而色泽柔暖。偏点红的黄,近乎橘色。

 

        像是夏日阳光正好里女子被风扬起的发。

 

         他抚开了那些暖色的发丝。

 

       “好。”这是他对女子说的第一句话。

 

         也许他的反应在意料之内,浦原唇角勾着讥诮,扇了夏日里燥热的空气。市丸银把已空的食具推了过去,伸手为自己添了杯茶,并不打算回应什么。等待的时间冗长,他不介意多消磨掉点。

 

          橘色的发,女子说她叫乱菊。

 

          花的名字。

 

          也许他应该告诉她,自己得到了一枝柿花,与她发色相近的暖橘色。可他没这个机会,女子的靠近太过急切,被紧紧抓着的手臂渡过了灼热的温度,她说七天,给她七天,她要他想起她。

 

         他只来得及抚开那些被风吹乱的暖色发丝。

 

          那枝柿花被他插进了花瓶,就放在桌角,偶尔的呼吸间还能嗅到清浅的香,其实并不是橘色,此时看过去的时候,只是稍稍偏红一点的黄。为什么会觉得是橘色呢?市丸银喝下一口茶,茶叶的清香扩散开来。

 

           也许只是因为阳光太好。

 

           只是那时阳光正好。

 

           得到回答,女子便放了手。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到女子浅灰的瞳色。

 

           他们只是在花落的夏季里初见的陌生人。

 

          乱菊大步的跨进店里,同门口的小女孩打起招呼,

 

         “你好啊,请问夜一桑在吗?”

 

           小雨羞怯的缩了缩手指,目光逡巡到女子紧握的手掌。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呈现出一种僵直的姿态。

 

           女孩理解不了是何原因,让这个大喇喇笑的明媚的女子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少愉悦,至少在那握力到苍白的指骨里,她似乎感受到疼痛。“夜一桑的话…”

 

         黑猫像箭一样蹿了出去。

 

      “啊,松本桑”浦原从店里出来,压了压条纹的帽子,“很不好意思,能麻烦帮我把夜一桑追回来吗?”

 

 

        于是女子追着黑猫消失在了他们相遇的夏日阳光里。

 

        市丸银还是觉得黑猫的眼神轻蔑。

 

 

         他们已经等到了暮色四合。女子说要七天,却连个开始都没告诉他。焦躁在等待的积累里翻涌起来。

 

         浦原喜助在叹下又一次气之后,终于放弃了自己这种愚蠢的行径。跟一个隐忍百年的人比耐性,不得不承认他比不过。

 

         他再一次询问了,也是最后一次。

 

       “告诉我,市丸桑,你记得的是什么?”他已经不会问是否记得,而是询问记忆的内容。这已经是笃定的事实了,因为没有人会被一个初见的陌生人调动情绪。

 

        更遑是让一个能够隐忍百年善于隐藏的人都不自知的焦躁。

 

        市丸银撇了撇嘴,放下茶杯,迟暮的余晖扯进一室暖橙的橘色,那枝柿花在桌角飘着若有似无的浅香,暮色将它的黄染成了真正的橘。

 

        与女子发色一致的橘色。

 

       他想到女子的姓,松本,松本乱菊。

 

 

        他从沉睡中醒来,只有一个记忆。

 

 

4、被埋葬的七日

    

    “银,要去哪?”

 

    “嗯…那我们去看花吧。”

 

       于是第一日,他们去看了一棵凋零的柿树。盛夏的夜晚,空气里沉闷着的热如影随形。庭院光影稀疏,只有一片混沌魔魅的暗影。女子站在树下哭笑不得。市丸银坐在不高的围墙想,哦,这是个不怎么好的开始。

 

   “  花已经开完了,”当然他指的是这棵树,“最后一株在奸商的店里。”

 

       显然乱菊对奸商的称谓也有一致的认同,她大喇喇的倚着树干落座,利落的拒绝了要回去的潜台词。“很快就会有月亮了。”女子拍了拍一旁的空地,向不远处的人示意。“说好的看花。”

 

        好吧,也不一定就是个坏的开端。银跳下围墙纵容了她这些怪异的执着。就像是日落后才带着眼神轻蔑的黑猫回归的她,固执的抓着人问要去哪时,他抚开了那些暖色的发,看进她微醺的眼,说我们去看花。

 

     “第一天从夜晚才开始会不会有点晚?”

 

         乱菊偏过头看他,冥暗光线,女子的表情并不清晰,她摇了摇头,将回答靠在了他肩头。“没关系。”她说,“还不算晚。”

 

        “那么第二天呢?”

 

       “我们也从夜晚开始好了。”

 

        所以他们的第二天,就从夜晚开始。月落之后,凌晨到来的很快。午夜的钟声从街道中心幽幽的飘扬过来。趁着月光时乱菊折下一枝长势极好的枝丫,银有些心疼,“这家主人说,他们原本可以长成很棒的果实。”

 

      乱菊站在树上晃了晃手中的叶子,“它们现在已经是很棒的了。”

 

      任性的孩子气。

 

      接下人的时候,银也顺势扯下了一枝。

 

    “主人说它们本可以长为很好的果实。”

 

    “它们不是已经很棒了吗。”银哗啦哗啦的晃着枝桠,庭院亮起了灯,他挑了挑眉,两人默契的跳上围墙逃窜。叫骂和钟声落在身后。

 

     “这就是我们的第二天?”

 

      女子抚着膝笑着喘气,“刺激的第二天不是吗?”

 

    “我们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这一句是肯定。

 

       乱菊点了点头,“小的时候。”她看了看手中已被抖散的枝丫,转手塞给了一旁的人,眉眼挑了挑,“多数都是你做。”

 

    “那我小时候还真是辛苦。”银还是有些心疼,“它们主人一定很生气。”        

 

 

        浦原拧着脸,看着市丸银把两枝树桠插进花瓶,试着放了放,不够平衡就摆在了屋角。“在现世盗窃是犯罪的。”

 

      “啊,那个不用担心,我已经说了是你指使的。”

 

        现在,市丸银觉得连奸商的眼神都开始轻蔑。

 

       乱菊在那个下午再度问起,“要去哪,银”

 

       那我们就出去吧。空座町夏季的雨,暴烈而落拓。刷去了全部恼人的燥热,世界都被笼进了一片蒸腾的水雾。他们沿街边走的很缓,暴雨打在伞面发出沉重的响。女子有猫的特性,点着脚走过水洼,轻盈又优雅。

 

       乱菊跳上绿化带的边沿,笑的自嘲“哪有我这样的猫。”她眯起眼笑,伸开了手臂保持平衡,“猫都怕水,雨天不会乱跑。”市丸银还是觉得她,猫一样。

 

     “猫也不都怕水。”女子掌侧有一颗极小的墨色痣点,手腕向上约一寸的位置,市丸银扣起女子手掌的时候看到了它。他在乱菊看过来的疑惑里点了点头,“你看奸商家的黑猫就不会。”

 

        夏日里暴烈的雨淋湿了他们交握的手掌和半截手臂。有了搀扶,一小段的路程她走的很稳。

 

     “以前也做过这个。”

 

     “是啊,”女子从不高的窄小石台跃下,轻盈的像只猫,“小时候。”

 

      银皱了皱眉,“我们的曾经就只有小时候?”

 

    “在一起的,”她停了停,“只有小时候。”女子说这些的时候,瞳底有柔软的怀念和潮湿的遥远,她放开了交握着的彼此,用一侧带有墨色痣点的手掌拍了拍他,“不过那时候要比这危险的多,流魂街没有绿化带,通常都是在围墙上或者悬崖边。”

 

     她挑了挑眉,孩子式的炫耀“我走的一直很好。”

 

   “嗯..”沉吟了一下,银点点头,“我也相信你走的很好。”

 

 

   “那么我们的小时候还有些什么?”

 

      乱菊撑着伞,站在原地看到他几步之外的背影“要去哪呢,银。”

 

      他回身来等她,那我们就再走走。

 

      刺激的第二天,他们在暴烈的夏雨走到暮色四合。

 

    “要去哪呢,银。”乱菊总会询问,唤着他的名。她总这样唤他,Gin短促的音节,她总唤的婉转而轻。

 

      他们去看夜晚凋落的柿树,夏日磅礴的雨雾里走到迟暮。他们在凌晨的森林看到过路的群鹿,山顶的月色清冷。

       可惜没有雪,乱菊说这适合告别。

 

        儿时一同做过很多事,他们试着一一尝试,从偷盗长势很好的树枝,到偷看黑猫洗澡,嘛,虽然后者仅是个巧合。

 

        市丸银叼着半截草梗想了想,问,“儿时做过最多的是什么。”

 

     “活着。”乱菊答的很诚实。她告诉他流魂街的残酷,说他们那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活着。彼时他们坐在山顶,日出的光彻亮了整个天空,女子浅灰的瞳落下细碎的光芒。

 

      活着曾是他们共同的希望,可后来仅剩了她一人独活。

 

        他们买来柿子在浦原商店的屋顶晾晒,把店员的不解和抗议都抛在身后。于是,市丸银开始觉得所有人的眼神都轻蔑。

 

       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所有努力都变得潮湿。他们用半成的柿饼诱捕林间贪嘴的动物,“这是犯法的。”浦原再一次强调。他们足够默契,行动也迅速,总能在被发现之前就逃走。

 

     “要去哪呢,银。”乱菊依旧会问,每一天,站在他身后,问的认真。他会回过身来,告诉她目的地。

 

        他们在山间看过了日出,于是最后一天市丸银说,我们去海边。

 

       盛夏的海滩热闹非凡。人群嬉闹,小贩叫卖,海风腥咸潮湿。他们在海岸看潮水抹去纷杂的脚印。近海呈现一片浑浊的墨绿。他们在一块陡峭的崖壁看完了整场日落,热烈的夕照濡染一路暖橙。

 

    “有雪的话就好了。”乱菊再一次表示,夕阳在她眼角滑落。“这适合告别。”

 

    “今天是最后一天,而你并没有想起我。”

 

      银耸了耸肩,“很遗憾呢。”

   “你如何知道我没有想起?”

 

    “你的眼底没有怀念。”女子掌侧有极小的墨色痣点,现在他再一次看到了它,极小的,手腕向上约一寸的位置。她用这只手掌覆上他的眼,“而且,”女子的声音轻而遥远“他从不会告诉我要去哪里。”

 

     “那我以前还真混蛋。”银撇了撇嘴。

 

      “嗯,混蛋。”女子应和。“十分混蛋。”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相当微妙。

 

      “不要对我说再见,”这应该是最后的请求,“你只有这个时候跟以前一模一样。”七天已经足够了,对于她来说这七天已是恩赐。而后她有她的职责,她有她的友人和番队。

         他还活着,切实的存在着,就已足够。

 

       他们再次的相遇是双目对望,背景里寒酸的店铺,是阳光正好的夏季。那么告别呢,乱菊勾起唇,脚下的夕阳退去了最后的余晖,天边大片绛紫色烟霞。

 

     “好,那就不说再见。”他答应。“那么松本乱菊小姐,明天我们要去哪?”

 

     “为什么?我失败了,你并没有想起我。”

 

      他眯起眼笑,抚开女子橘色的发,藏起一双冷色的瞳。

 

    “可我记得我爱你。”

 

     他从沉睡中醒来,只有一个记忆。

                                                                                               Fin

评论(1)

热度(71)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